“那天晚上我以為你知道是我。”

夜深了，夏東庭從背後抱著秦孜秀躺在床上，秦孜秀還在小聲抽噎。她不再掙紮，因為麻木，也因為心涼。

那天晚上他是在宴會快結束的時候才來的，秦孜秀根本一整晚都沒見到他，怎麽會知道是他，甚至連猜都沒猜過。這些話只是他推脫責任的措辭罷了，她都明白，她不需要他的解釋，也有了自己的決定。

“你好像把我當成了趙勁仁。當時我喝了點酒，糊裏糊塗就…後來你跟趙勁仁關系依舊好，我也不好說什麽……”

“夠了。”秦孜秀冷若冰霜，“你直接說，你的目的是什麽。”

夏東庭知道他在秦孜秀心目中努力塑造的形象已經徹底坍塌了，即使他說他沒有目的，在秦孜秀眼裏也只不過是裝腔作勢。

“你到底是為了什麽，你想搶走孩子嗎？我告訴你，只要我活著一天，我不會讓你動任何手腳的。”

秦孜秀語氣淡淡，卻飽含篤定和憤恨。

夏東庭嘆了口氣：“不，我要你，還有孩子。”

“你覺得你要得起嗎？你想想你的所作所為，你想想我這九年來過的日子，你想想淮淮沒有爸爸受的委屈，你覺得你要得起嗎？”

秦孜秀遠沒有說完，此時此刻她這些年來受的種種苦處都浮現在了她的眼前，她獨身照顧孩子風裏來雨裏去，受盡旁人的眼色，往肚子裏咽了多少苦水只有她自己知道。而夏東庭在做什麽呢？他一直置身事外過著逍遙快活的日子，若不是因為趙雅把她的名字報了上去，兩人根本再無交集的可能。現在好了，夏東庭知道自己有了兒子，就想白占便宜，他以為養一個孩子是有多麽的容易啊，竟還想連她的便宜一起占！

夏東庭抹去眼角的眼淚和清水鼻涕：“我知道我所作所為不算個男人，這些年虧欠你們母子的我也會盡力補償，你想想這些天我做的，你覺得我不夠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嗎…”

“你補償不完的。”秦孜秀截斷了夏東庭的話，“明天早上我們就走，不用送了。如果你識趣就別再來打擾我們，以後各自過好各自的人生吧。”

秦孜秀就是這麽個性子，最開始的性子。

夏東庭預料到無數種結果，這樣的是他覺得發生的可能性最高的，有過心理準備，所以沒有想象中那麽艱難。反而秦孜秀的怨恨讓他心裏好受了一些，這些都是他應該面臨的責罰。

“明天我送你們回去，不然淮淮會多心。”

夏東庭沒有做出其他任何的保證，他不可能像秦孜秀說得那樣各自過好各自的人生。沒有秦孜秀和孩子的生活，他早就過夠了，那種像一攤爛泥一樣的生活。

“多心無須你掛心，天一亮我們自己走。”

“就讓我送你們一次吧，你就當做最後一次不行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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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孜秀天沒亮就喊兒子起床，小秦淮昨天在臥室聽到媽媽和夏叔叔吵架的聲音，雖不知是為了什麽，但還是懂事地跟著媽媽走。他知道媽媽和夏叔叔的關系可能有些變故，但這些事情上他沒有插話的資格。

六點鐘夏東庭醒過來，身旁已經沒了溫度，只留下一灘淚漬在淡藍色枕頭上，他猜秦孜秀應該是熬了一晚上，哭了一晚上。

他給了自己一巴掌，這種時候他還能睡得著覺，簡直不是東西。

秦孜秀走得很幹凈，一件東西都沒落下，夏東庭去孩子房裏，發現枕頭被子都疊得整整齊齊就像他們來之前得樣子。

秦孜秀的眼睛腫得快要掙不開了，紅紅的有點嚇著小秦淮，他沒有見過媽媽這幅樣子，但媽媽什麽都沒說，一路安安靜靜帶著他買票坐大巴，坐最早的班次回到了自己家。

這小半年就像一場惡心的夢。秦孜秀回到家的那一刻才覺得累得快要垮下，她告訴淮淮她要休息一會兒，讓他自己學習。

然而躺倒在床她又覺得清醒無比。她的人生怎麽就這樣了呢。原本做個富家小姐，可以找個好老公嫁了；後來有了孩子，過了幾年終於穩定平靜下來，想想這麽過也不錯；再後來遇到夏東庭，她以為終於有了愛情和幸福，卻又一道白日雷劈下來，把她的幻想全部劈碎了，就連過去的平靜生活也回不去。

這算什麽呢……她早該想到的，上天根本不會對她這麽好。

小秦淮躲在自己房裏偷偷哭起來，他的心太小，敏感且脆弱，媽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，她的情緒深深影響著孩子的情緒。

他拿出兒童手機，裏面存了夏叔叔的電話，他想打過去問問為什麽，為什麽媽媽那麽傷心，為什麽夏叔叔不來安慰一下媽媽，小秦淮的疑問和慪氣膨生，但最終他還是沒有打那個電話。媽媽和夏叔叔的關系發展微妙，媽媽要是直到他偷偷打電話，應該會很失望的。

秦孜秀把能想起來的事全做了，首先跟車間主任辭了職，這個月的工資也不要了，她不想再踏進有關夏東庭的地方半步；然後她把衣櫃裏夏東庭所有的衣服全部塞進了紙箱，連同夏東庭的帶來的幾個家電也全部搬到樓下車庫鎖起來，眼不見為凈。

最後她喊來了鎖匠來把門鎖換了，之前她給過夏東庭鑰匙，她不想再給自己退路，更不想給他任何機會。

小秦淮默默地註視著這一切，他感到媽媽好陌生，身上有一種嚇人的戾氣。

到了下午三點多，秦孜秀送走師傅，回頭看到了呆呆站在房門口的兒子，才猛得想起來，孩子從早上到現在，還沒有吃過飯。

這一整天她都刻意忍著不在孩子面前表現自己的脆弱情緒，可這一刻她再也繃不住了，她一下子跪倒在地抱住兒子大哭起來：“淮淮餓了嗎？媽媽對不起你……媽媽沒用……”

小秦淮也流下了眼淚，他是男子漢，卻是個感情敏感而又豐富的男子漢，這點和他爸爸一樣。

“媽媽，我不餓，我吃了餅幹……”

秦孜秀眼淚流得更兇，淚水糊在睫毛上，她趴在孩子的肩膀上泣不成聲：“淮淮，我們還像以前一樣……生活好不好？”

小秦淮知道媽媽說得什麽意思，她是要跟夏叔叔一刀兩斷了。夏叔叔定是傷害了她。

兒子點點頭，抱住媽媽的脖子：“好，我們就像以前一樣……”

秦孜秀多少還是有些欣慰的，人生再坎坷，但畢竟給了她一個真的愛她的家人啊，她的兒子是她好好生活下去的動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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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東庭知道他應該給秦孜秀一些時間，但內心還是控制不住焦躁不安。他無法向朱媽媽宋伯伯交代為什麽秦孜秀一早上就帶著孩子離開，於是借口他要帶著母子倆出去玩兒，幹脆自己也離開了老宅，回到了萬花小區的公寓樓。

儲修這幾天境況不好，待在夏東庭這裏躲他父親的搜尋，一連已經待了一個禮拜。

夏東庭進門看到儲修坐在沙發打游戲，音效乒乒乓乓直鉆耳朵，他原本煩躁的心情愈發說不出的亂，幹脆無視他直接去了臥室待著。

“夏總怎麽有空過來？”儲修散漫地跟了過去，一只手倚在門邊問話。

“出去。”

夏東庭心情不好，口氣也不好。

儲修是個有眼力的，知道夏東庭什麽時候會真生氣。所以他難得見到他這幅樣子，不免會產生興趣。

“老夏，”儲修扭著一個手伴的頭，“出來喝一杯唄。”

夏東庭擡眼看了他一眼，儲修看似也有心事。他們倆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。

夏東庭不知怎的就和儲修坐上了吧臺，也不知怎麽的開了一瓶洋酒，更不知怎麽的跟儲修連碰了好幾杯。

這大概就是兄弟吧。感情不是用說的，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需要什麽。

他們倆都需要醉一場。

“我老子那個人，迂腐至極！”儲修微醉，捏著酒杯趴在吧臺上，他從前酒量好的很，這種洋酒總是越喝越精神。

“哦？怎麽個迂腐法？”夏東庭配合地提問，他知道儲修現在需要一吐為快。

“你說佟婉人怎麽樣，做事怎麽樣，無非是出身差一點，那老頭子居然說她是個俗物！”儲修嘴上打著漂兒，一口的不屑，“這世上有幾個不是俗物！”

夏東庭點點頭，情況他已經了然於胸，又是老一套，儲修的父親不滿意他的女朋友。只是這次巧了點兒，儲修竟然把手伸到了他這裏來。

“你呢？你愁什麽？臉拉得這麽長！”儲修一只手伸上來捏夏東庭的下巴。

夏東庭拍飛他的手，想著事已至此，說出來也無妨，便把來龍去脈跟儲修講了一遍。

儲修反應倒是怪，先是大笑了一通，然後開始諷刺夏東庭：“你說你這好命吧，你是屁點都不會利用！你家產到手了，老子也去了，有了女人有了孩子，還不會把握，你要是換做我，我早運籌帷幄過上幸福人生了！”

“行，你行……”夏東庭喝了口苦酒，只好苦笑。他何嘗不想運籌帷幄過上幸福人生，談何容易！

“不過說得也對啊，我怕什麽，我一向有老子當做沒老子的，我要是也像你先當了爹，說不定……”儲修眼前一亮，突然動起歪腦筋來。

“你住嘴吧你！”夏東瞪了儲修一眼，“你真覺得你跟佟婉能成了？你有那麽多女朋友沒一個見你成的。你別把好姑娘當做跟你爸對抗的工具，特別是佟婉，她跟了我三年了，對澄海做了不少貢獻，你要是真心就真心，不真心趕緊收手。”

“呵……”儲修不屑，“你還教訓起我來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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